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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李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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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代文學] 《我們無處安放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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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7-2-3 16:41:56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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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他鄉(xiāng)遇故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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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0年7月1日,李越在香港看到李然。
  在特區(qū)最高行政長官的記者招待會上,她一眼看到了他。會后,她查到李然是代表一個外國通訊社來港的。
  她不認為李然也看到了她,她在前排,又沒有提問,在那種場合,出風頭的照例不是內(nèi)地記者。
  兩天后,在一個非官方的酒會上,她跟他相逢了。
  不知怎的,李越立時非常懊悔去那個酒會,李然手上挽著個女伴,當然,他怎會寂寞?
  “我的老朋友,李越。”他跟他的女伴介紹她,“新華社香港分社首席記者。”
  顯然,他對她的現(xiàn)狀略知一二,而她只知道他是1997年離的婚。
  “王穎。”又向她介紹他的女伴,“港大物理系的講師。”
  那是個相當明麗的短發(fā)女子,雖然很時髦,不用講話也看得出是內(nèi)地出來的,隨后李越知道王穎是李然的校友,或者,按流行稱呼,是學妹。
  “回北京給我打電話。”一邊有朋友招呼他們兩個,李然給李越一張名片,“你9月回去,是不是?”
  他又知道。
  “李然,你在香港待幾天?”李越也取出自己的名片。
  李然沒接她的名片。
  “我有你的電話。”臨轉(zhuǎn)身,他笑著,親切地對她說。
  “他是誰?”李越的一個女同事湊上前問。
  “我的前男友,滿意了?”
  “哇,好英俊,怪不得你到現(xiàn)在都不肯將就。”女同事同情地問,“那么你還愛他?”
  李越知道開錯玩笑,只是懶得解釋。所以她不適合在香港給內(nèi)地做新聞,務(wù)必避開敏感話題。
  從這個角度她可以清楚地看到李然的側(cè)影。
  以前,李然也不是小生型的,只是因為年輕,總給人青濕流麗的感覺,不似現(xiàn)在,頭發(fā)修得短短的,皮膚黝黑,舉止干練,一笑起來,牙齒閃白。
  第二天早上,李越接到李然的電話,他是從機場打來的,馬上要登機了。
  短短的幾句,也不知道彼此都在講些什么客氣話。
  等放下電話,李越起身去沏茶,失手打了個杯子。
  是的,他想問沒有問,而她想說也沒有說。
  9月,李越奉調(diào)回京。
  她去了趟秀水街,這一次,她沒有再看見那個人,她初戀的那個人。
  李然的名片她一直放在手袋里,一直也沒有打。不過她已經(jīng)幾次聽到李然的名字和他的工作室,在北京,只要你想見一個人,總不愁沒機會。
  一個星期五,吃過工作盒飯回來,李越看到自己的辦公桌上有一份《精品購物指南》,在三版的一條文化快訊上,有人用粉紅色的彩筆畫了個圈。
  李越禁不住抬起頭來環(huán)視左右,當然沒有人。作為新華社的資料室主任,李越至少還享有個人辦公室。
  那條文化快訊的標題是“李然攝影個展”,時間從本周六開始,為期一周,地點是保利大廈。
  是誰這樣鬼祟?
  這不像李然的作風。
  到星期六那天,李越在人民日報社大院兒父母家吃完中飯,又在沙發(fā)上躺了一會兒,才不疾不徐地去了。
  場面比李越預(yù)想中熱鬧得多,已經(jīng)下午了,來捧場的人還是不少,有記者照相,李然在一角接受訪問。李越隨即會意到,他們大概都是下午才來的,星期六上午要揪個大活人出來還真不容易,都躲在家里補覺呢。
  李越看到一個人,小梁,資料室的小梁。
  她心里有點兒譜了。
  小梁看到她,笑容滿面迎了上來:“主任大駕光臨,李然剛剛還說起你呢。”
  “是你,是你一直出賣我。”李越幾乎指著他的鼻子。
  “本職工作本職工作,這是咱們資料室老常主任常講的,一定要熱愛干好本職工作,資料室就是為大家提供資料的。”
  “那么李然的資料呢?”
  “據(jù)我所知。”小梁眨眨眼,“他離婚了,還沒有結(jié)婚。”
  “這我也知道,”李越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你跟李然很熟?”
  “是的,主任,我們曾在西藏并肩戰(zhàn)斗過。”
  西藏?李越不響了。
  “這一排都是贊助公司訂下的,”小梁揮著手給她介紹,“保證絕版,李然只洗這么一張,底片都毀了。”
  那一排都是黑白的,大都是老少邊窮地區(qū)的風土人情,中國的城市還遠遠沒有形成個性,已有的一點也在被迅速毀掉,好像北京的胡同和上海的弄堂。
  李越巡視全場,大多數(shù)作品下面都有寫著阿拉伯數(shù)字的標簽,少數(shù)幾幅標著“非賣品”的字樣。
  在一張小幅的非賣品前,李越久久駐足。
  不知道做了什么技術(shù)處理,看起來仿佛有一點兒國畫的效果。
  景物熟悉,是她記憶中的江南,而且,是雨后的江南。
  5月的江南,正是暮春時節(jié),即使不下雨,空氣里樹梢上也有雨的味道。淺淺的黛青的底色上,遠景是一輪輝煌褪盡的落日,近景是一樹燦爛至極的白色花朵,在花和落日之間,是一棟拆了一大半的舊式紅磚樓,連樓頂都拆掉了,可是三架一樣的木樓梯還完好無缺,木樓梯上涂的是深棗紅色的油漆,油漆斑駁處可以看到清晰的木頭的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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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他鄉(xiāng)遇故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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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李然在哪里找到的,這樣的木樓梯,50年代以前的建筑才會有吧?
  ——李越轉(zhuǎn)過頭,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她身邊的小梁換成了李然。
  “你喜歡就送給你。”
  “喜歡不意味著占有,你自己留著吧。”這一點李越也跟周蒙極像,她們都不是占有欲強的人。
  “我再給你洗一張。”
  “在哪兒照的?”
  “李越,晚上有空嗎?”代替回答的是他親切的詢問。
  他其實是個陌生人呢。
  一直以為大家是老朋友,直到那天晚上,看著李然跟旁人說話的神情舉止,李越懷疑起來,是老朋友嗎?她怎么完全沒有把握他是怎樣一個人?怎樣一個男人?
  不消說,李然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男人,手腕的動作尤其富于表現(xiàn)力,舉落都有一種純熟自如的節(jié)奏感。而且,那樣恰到好處地誠懇,如果他說“是”,你很難說“不”的。可不知為什么,他就是給人距離感,也許是與生俱來的氣質(zhì)。
  他是那種人,轉(zhuǎn)身就會走開的那種人。
  那天晚上,李然他們包了個酒吧,吃西式自助,開了兩打香檳,不斷地有人走也不斷地有人來,其中很有幾個當紅的模特和演員。
  最忙的倒不是李然,是小梁,他好像經(jīng)紀人一樣,又好像公關(guān)主任,誰都熟誰都認識。
  李越也看到幾個自己的熟人,不過這真不是她想見到熟人的時候。
  她知道他們會怎么想——靠山倒了才回來的吧?三十四歲的資料室主任,不是等于提前退休嗎?
  都認定葉是她的靠山,甚至有人言之鑿鑿她為他生下私生子,連私生子幾歲都曉得。
  如果真的有個孩子,那倒也不是壞事兒呢。
  李然也應(yīng)該有所耳聞了。
  他正向她走過來,深色西服,黑襯衫,沒有打領(lǐng)帶。平平的寬肩膀,會讓不少女子即時產(chǎn)生靠過去的欲望。
  李越忽然心平氣和了,她不是那樣的女子。
  可是,好像小宗說的,即使不愛一個人,也會喜歡看到他。
  反過來,他對她也是一樣吧?
  “李越,我送你回去。”他俯首對著她。還是那樣細心體貼,看出她的局促。
  “不用了,你這里忙,還有這么多媒體的朋友。”
  李然搖搖頭:“其實這主要是為了多接客戶,給工作室做的宣傳,再說還有小梁呢。”說著,走在前頭,給她拉開門。
  “李越,我們有十年沒見了吧?”
  有十年那么長?李越不覺得,也許是她時時想起他的緣故。
  “餓壞了,陪我去吃碗面條,怎么樣?”
  “剛才你沒吃?”
  “怎么吃?那么些人。”他笑,笑起來比記憶中開朗得多。
  “你要點兒小菜吧?他們這兒小菜做得不錯。”
  “我喝礦泉水就好了。”
  他的視線停在她臉上,停了好長一會兒,直到她以為他要說點兒什么的時候,又移開了。
  “大碗牛肉面。”李然把菜單合起來,對服務(wù)生說。
  “李越,好久沒跟小宗聯(lián)絡(luò)了吧?”
  “小宗,他怎么樣?那對龍鳳胎該上小學了吧?”
  “小宗移民了,去新西蘭。”
  李越頷首,這兩年差不多的人都在搞移民,也有不少人勸過李越,真是,她又沒有小孩,她移民干什么?論舒服方便,還是北京。
  李然的牛肉面上來了,他卻不拿筷子,只是看她喝水。
  “不是餓了嗎?”
  “小宗講你一直罵我。”
  “你該罵。”
  李然撐著額,從這個視角,他的抬頭紋顯得有點兒深。
  “李越,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他的嘴角一扯,有一種說不出的倦怠,“我第一次見到蒙蒙,她不停地喝水。就像你現(xiàn)在這樣,我吃面的時候,她一直喝水。”
  “哦,原來你并沒有忘了她。”李越忍不住嘲諷。
  “她出國前,你見過她?”
  “是。有一次,我們還看到你,你的照片。”
  李然迅速抬起頭。
  “在地鐵站里,我和蒙蒙看到了你那本攝影集,有個最無聊的名字,叫什么《來自另一世界的風》,第一頁有你和杜小彬的合影。她看著照片里的你,我應(yīng)該怎樣描述她的目光?好像你從來沒有離開過,好像世界上根本沒有背棄和怨恨這回事兒。”
  她的目光嗎?他從來都知道的。
  可是他不再能想像出她的樣子,隔著時間的河,她的面容日漸模糊。他并不是經(jīng)常想起她的,他太忙了,每次都在他以為他忘掉了的時候,她又那么鮮明地回來了,鮮明得他可以感受到她的氣息,觸摸到她的皮膚。
  “小宗說,蒙蒙從不提我。”
  “她提過一次。1995年,在你跟杜小彬結(jié)婚兩年之后,蒙蒙第一次提到你,可是我沒有想到,”——一根煙夾在李然指間,一動不動——“她跟我說:‘李然出差就快回來了。’”
  手指不受控制地一抖,煙灰無聲地散落,如同往事。
  也許他心里一直指望她會等他。現(xiàn)在,他終于證實了,卻沒有感到一絲滿足。
  “李越,記不記得我原來在廣州的那個女同學?”
  “記得,是不是叫劉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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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他鄉(xiāng)遇故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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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8年我們北大校慶,我才聽老同學說起她,你絕對想不到,她跟她丈夫叛逃了。”
  “怎么會?”
  “因為她丈夫涉及多起經(jīng)濟犯罪。現(xiàn)在,他們應(yīng)該在中美洲的哪個小國家,永遠不能回中國了。”
  “覺得內(nèi)疚了?”
  “也不是,聽說她丈夫在外面很花,她也知道,可還是跟他走了。”
  “女人對待婚姻的態(tài)度很奇怪,是嗎?”
  “不是奇怪,只是以前我不懂,而你,李越,你到現(xiàn)在還沒有懂。”
  “我?”李越點自己的鼻子。
  “李越,”李然臉上有一種嘲笑的意味,“不用很愛一個人就可以維持一個婚姻的。”
  ——“可是如果你愛她,”他臉上嘲笑的意味不見了,“即使你明明知道會傷害她,你都沒有權(quán)利放棄。”
  李然在追悔。
  但當他真的再次見到她時,他還是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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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曲終人未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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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定是個什么黃道吉日,有好幾對結(jié)婚的,花園飯店一樓大堂用屏風隔成幾個區(qū),不接散客。
  李然在走廊里等小梁和李越,他倆在總臺結(jié)一個月簽的飯單。一個小男孩兒咯咯地笑著從李然身旁跑過,后邊,一個女子踩著高跟鞋追了上來,嘴里喊著“潘登,潘登。”她在離李然幾步遠的地方攫住了小男孩兒,親他的小臉蛋,母子倆鬧成了一團。
  是母子吧?李然聽到那小男孩兒叫“媽媽”。
  當你被人長久地注視的時候你是會有感覺的,多少有點兒不自在,而且,目光也像光線一樣有熱度,你會覺得溫暖,甚至,燥熱。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她的后背上,又像一張網(wǎng),罩住了她的手腳,周蒙握緊潘登的小手,轉(zhuǎn)過臉去。
  “蒙蒙。”李然脫口而出。
  “你好。”周蒙直起身,微微頷首。
  在多年的等待與準備之后,見到他,也不過說出最普通的兩個字。
  瞬間的對視,她先笑了,笑起來還是那么甜,讓人心動也令人心碎。
  “那是誰?”小梁問李越。
  李越先是沉吟不語,然后銳聲叫道:“蒙蒙。”后來居上,抓住周蒙的胳膊:“天哪,你怎么會在這兒?我簡直不敢相信。”
  心里笑李越激動的姿勢,小梁在一邊忙著打量,這就是——那個——蒙蒙?
  人比照片顯得艷麗,修飾完美,短發(fā),簡單的米白色裙子,一對小而晶瑩的獨鉆耳釘,笑容可掬。
  只聽她一句句地跟李越解釋——一個人回來的,剛回來兩個星期,回來接兒子的,今晚是參加她丈夫一個堂姐姐的兒子的婚禮。
  小梁偷眼瞄了下李然。
  “媽媽,我要尿尿。”這時,她那個小男孩兒扭著小屁股說。
  “我?guī)グ伞!崩钊徽f著伸出手。
  “幾歲了,小家伙?”小梁搭訕。
  李越給他們介紹,其實早在西藏時期就在電話里通過話的,不過還是不提為妙。
  對方卻比想像中健談多了。起初她顯然以為他和李越是一對,差點沒祝福他們,及至知道不是,又大講單身的好處。說剛在美國分期付款買了輛“寶馬”,她和丈夫最大的遺憾就是還沒有離婚,因為只有單身貴族才最配“寶馬”。
  說實在的,小梁就沒有見過比眼前這位說話更不得體的成年人。
  她接著提到李然,嘻嘻哈哈地說:“他怎么能剪平頭呢,太難看了。”對小梁說:“你以前沒見過李然,十年前,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的頭發(fā)有這么長。”她用手比著自己的肩膀,“人比現(xiàn)在帥多了,很多女孩子迷他。”
  李然帶著小男孩兒從洗手間出來了。
  她怔了一下,又笑了:“李然還挺耐心的,我從來沒帶我兒子上過廁所。”側(cè)過頭問:“李越姐姐,你們?nèi)ツ膬海俊?br />   李越看了下表:“我沒什么事兒,本來準備陪他們?nèi)ヒ娨粋客戶。還有時間,三樓有個吧臺,我們?nèi)プ粫䞍海擅桑惴奖銌幔俊?br />   “我有什么不方便的?新郎新娘我都是今晚頭回見,我把潘登交給我婆婆就成。你們看潘登長得像我嗎?”
  實在是不太像,不過小梁和李越都覺得有責任說像。
  名字叫潘登的小男孩兒有點兒認生,圓眼睛骨碌碌地從一個人轉(zhuǎn)到另一個人,只是不講話也不叫人,一個勁兒拉著他媽媽要走。
  小梁注意到李然幾乎一聲不吭,李然一向都不多話的。不過他是那種人,你也很少能感覺出來他的沉默。
  等周蒙把兒子交給婆婆轉(zhuǎn)回來,電梯口只有李然一個人。李然看到她說:“他倆先上去了。”
  她點點頭。
  一前一后走進電梯,電梯無聲地闔上。
  就在電梯闔上的最后一個瞬間,兩個背影輕柔地擁抱在一起。
  小梁向李越發(fā)表觀感:“……跟照片上完全是兩個人。”
  “是嗎?”李越很感興趣,“我覺得她變化不大,皮膚還是那么好。”
  “你不覺得嗎?”小梁謹慎地選擇措辭,“她講話有點兒夸張。”
  “我想她是緊張吧,你不了解她,她是個很脆弱的人,而且……”
  “他們來了。”小梁眼睛看著入口站起來。
  “冰水,加很多冰的冰水。”周蒙坐下來先對侍者說。
  單從面部表情上看,她并沒有一點兒緊張的樣子啊。
  “蒙蒙,告訴我,皮膚怎樣才能保養(yǎng)得這么好?”李越擰她的面頰。
  “睡懶覺,相信我,我從來沒有在早上九點鐘以前起來過,選課都選在十點鐘以后。所以到今年秋天我才能畢業(yè)呢。”
  “你是學什么的?”小梁說不出的反感,他們從國外回來的人都有這種莫名其妙的優(yōu)越感。
  “我?最枯燥的,統(tǒng)計,可是好找工作。我將作為我們班的第一名畢業(yè)呢。大概沒有人像我,在美國四五年了一個碩士還沒有拿到,不過雖然來得慢,只要我做就盡量做到最好。知道我現(xiàn)在最大的理想是什么?”
  “年薪十萬,”小梁咧咧嘴,“——美元?”
  “才不,我最大的理想是退休,有時候真的覺得好累。”
  三個人都不知道該怎么接,這年頭,誰不累啊。
  “不過也有享受的時候,”她嘴角微微一斜笑了,“我在美國最享受的一件事就是在高速路上一邊開快車,一邊聽CD盤里,一首喜歡的歌來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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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曲終人未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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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李然以一種遲疑的神情提醒她,“你暈車啊。”
  “生了潘登以后就不暈了。”她看了他一眼轉(zhuǎn)過頭對李越說,“也許過兩年,要是我婆婆還能幫我?guī)У脑挘視偕粋,我真想要個女孩。”
  “如果真的是女孩兒,我申請當干媽。”李越舉手。
  “當她第一次戀愛的時候,”周蒙聲音篤定,“我要給她最詳備的意見。”
  李越點頭應(yīng)和:“按輕重緩急,分一二三四,制表,打印。”
  兩個女人相視大笑。
  小梁怎么覺得兩個女人的話,其實都是說給李然一個人聽的。
  “還是那么任性,一點兒沒變。”李然輕輕說了一句。
  這是周蒙聽到過的最不公平的話,卻沒有反駁。
  也不知道該怎樣反駁,事實是,她既沒有戲劇性地搖身一變成了女強人,也沒有在瑣碎的生活中成長為一名憔悴的婦人。
  小梁小聲跟李然商量待會兒見客戶的事兒。
  “你們?nèi)ジ赡銈兊恼聝喊桑娴模欣钤浇憬闩阄夷亍!敝苊哨s他倆。
  李越說:“你們快去快回,我正好帶蒙蒙到樓上工作室看看。”
  “你們工作室就在樓里?”周蒙及時咽下一句話——剛才怎么不告訴我?
  李然看著她,剛才,就在剛才,在電梯里。
  她對他說:“我原諒你,”黑眼睛平坦地凝視著他,“我只是不能再相信你。”
  “我知道。”
  他接著她的話,不過是話出口了,他才真的知道了。
  “蒙蒙,你哪天走?”李然起身,把椅子推回原位。
  “明天下午的飛機,東航的,要在上海住一晚。”
  他微微躬下腰。
  他們都沒有意識到,包括李然自己,那是他對她的告別。
  電梯剛下到一樓,小梁打了下自己的腦袋。
  “我把合同落在桌上了。”
  “我在車里等你。”李然說著只管往外走。
  小梁回到三樓吧臺,一抬眼,站住了。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很難相信一個人的表情氣質(zhì)在幾分鐘內(nèi)會迥然不同。
  隔著幾張桌子,周蒙一手握著杯子,一手托著下巴。
  也沒有別的什么,她只是非常安靜,有一種超然物外的美,讓人回想起她從前的少女時代。
  這樣的不同,難道說,像小說里寫的那樣:他的存在就意味著對她的傷害?
  “李然住工作室。”李越摁開電梯,“十五層。”
  “在我的想像中他應(yīng)該住別墅,有游泳池、美女陪伴。”周蒙嘴角掛著笑。
  這也是李越原先的想法,她甚至跟李然打聽過:“你的那些女朋友都藏到哪里去了?”搞得李然挺惱火:“你真以為我是花花公子?”
  “你總不能說你是住家男人。”李越抱著肩膀。
  “那我至少還要給二十幾個人開工資吧?你說我有時間跟女人泡嗎?除了你。”
  真會哄人開心,不愧是老手。
  李越至少知道一個女孩子。有一個叫帶子的女孩兒,是他們稱作新新人類的女孩兒。
  新新人類,按小梁的說法就是:“現(xiàn)在的小孩兒看問題不是定性的,而是定量的。”
  帶子是這樣的小孩兒,永遠穿低腰褲,大冬天的,渾圓的后腰也露出黛色的文身。
  她是個模特兒,姓戴,圈兒里的人都叫她帶子。在模特里帶子算特有文化的,上過兩年大學,正經(jīng)學建筑的。一干上模特帶子就退學了,小丫頭說建筑什么時候都可以學,而當模特好時光就那么幾年。
  帶子是李然領(lǐng)進圈子里的,小丫頭學什么都快,很快有了親密的同居男友,愛得轟轟烈烈的。男友是作外貿(mào)的,經(jīng)常出差,所以帶子特別無聊,有一段她天天泡在李然他們工作室,比員工出勤率還高。
  天天在一起,帶子感覺不大對:根據(jù)經(jīng)驗,身體長得漂亮的人欲望都比較強烈,雖然李然是個工作狂,可他并沒有別的女人啊,兩個人這么接近,居然什么都沒發(fā)生?是不是有病啊?
  她試了,李然一點兒病沒有。
  下了床帶子有點兒后悔,立刻給男朋友打電話,第一句說她愛他,第二句告訴他出事兒了。
  男朋友從國外趕回來大發(fā)了一頓脾氣,然后兩個人閃電結(jié)婚。
  一切都是帶子自己對李越講的,最后來了一句:“李然至于那么繃著嗎?”聳聳肩,一抬長腿跳舞去了。
  小梁又是另一種見解:“帶子不懂,只有我這種規(guī)矩人才特別想犯錯誤,李然,人家年輕的時候玩夠了。”
  李越推開玻璃門,按亮一排排燈。
  工作室挺氣派的,兩層打通的格局,裝修風格簡潔而現(xiàn)代。
  “每個月開銷很大吧?”周蒙問,攤子鋪得這么大,一定掙不到什么錢。
  李越點頭:“前兩年市場好,現(xiàn)在不過是維持。可是不撐場面也不行,否則接不到大客戶,像他們今晚去談的服裝集團,正打品牌,一年平面攝影的單子不是個小數(shù),看火候快簽合同了,在談付款細節(jié)呢。”
  周蒙心里有一點疑惑,即使李越還沒有跟李然結(jié)婚,同居也是很自然的事兒吧?
  到現(xiàn)在才注意到,變化最大的其實是李越:一頭燙成小波浪的濃密長發(fā),因為瘦削顯得特別大特別有神的眼睛,薄料西服空心穿著,低低的鎖骨,壓抑的熱情,性感到十分。也許她還沒有得到他,如果得到了,應(yīng)該有一種慵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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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曲終人未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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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熟門熟路地帶著她上下參觀,玻璃窗很大,窗外是四環(huán)的車流。
  這是2001年的夏天,北京正在舉行城運會。
  “北京變化大吧?”李越順手合上一幅豎式百葉窗,回過頭來。
  “太大了,中關(guān)村力學所前面我都認不出來了。”
  “蒙蒙,以后會回來嗎?”“總要等拿到綠卡吧。還有潘登,我們想讓他在美國受教育。”
  李越微笑,都是為了孩子犧牲,連周蒙也不能免俗。
  “前幾個月杜小彬到北京來過,給她女兒辦到英國念寄宿學校的手續(xù)。”
  “這么小就送出去?”
  “也已經(jīng)七歲了,杜小彬直說送晚了呢。”
  周蒙在網(wǎng)上閱讀過杜小彬的大部分作品,這位著名青年女作家最近發(fā)表評論說:“一個女作家至少要結(jié)兩次婚,離兩次婚,才算豐富地生活過。”
  是的,杜小彬剛剛結(jié)束她的第二次婚姻。
  “來,看看李然的私人地方。”李越用鑰匙打開下一層走廊盡頭的一扇門。
  里面是個套間,一半算起居室,另一半是臥室。
  起居室四壁空白,家具簡單,一個小冰箱,一套兩件式奶油色皮沙發(fā),柜式茶幾上散放著幾本書。
  周蒙掃了一眼,都是物理方面的專業(yè)書籍,信手拿起一本,翻開來第一句是:“宇宙是有界無邊的。”
  “怎么看這個?”周蒙不能置信,雖然是學物理的,李然對物理的態(tài)度一向如同割袍斷義。
  “不可思議是不是?已經(jīng)報名投考北大天體物理的在職研究生了。”李越在臥室門口向周蒙搖搖手,“也許到頭來還是覺得自然科學比較容易把握。”
  過幾年,李然真跑到一個小大學里去教普通物理,李越是不會感到奇怪的。
  “真邋遢,被子也不疊。”
  一只曖昧的中床,臥具是周蒙喜歡的顏色,白色。李越很自然地彎下腰整理床鋪。
  床頭掛著一張小幅攝影,有一點兒國畫的效果。目光剛待滑過去,周蒙認出來了,那是她的家呀!即使已是斷壁殘垣,一去不回。
  李越敏感到氣氛有異,回過頭來。
  “蒙蒙,怎么了?”
  “沒什么,”周蒙用胳膊飛快地抹了一下眼睛,“這是我們家原來的老樓。”
  李越釋然了,怪不得那么眼熟。
  “李越姐姐,我本來以為是可以的。”周蒙抬起頭笑著說,兩行眼淚齊刷刷沖過她的面頰,“我本來以為至少可以和他在一起,至少是一個晚上,”她搖搖頭還在笑,“可我做不到。”
  李越明白,沒有人比她更明白了。
  當晚,李然跟小梁并沒有去見客戶。
  小梁拿合同下去,李然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把鑰匙扔給他。
  上了四環(huán)路李然才說剛打過電話了,改在明天談合同。
  兩邊車窗同時按了上去。
  樂聲響起,是已經(jīng)聽過無數(shù)遍的《夢幻曲》。
  李然給他上過音樂課:《夢幻曲》選自鋼琴套曲《童年即景》,舒曼對他的夫人克拉拉說:“由于回憶起了你的童年時代,我在維也納寫下了這個作品。”
  “去哪兒?”小梁問。
  沒有回答。
  過了許久,李然突然輕聲說道:“我現(xiàn)在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懷念。”
  聲音低微而悄然的,用手輕輕一抹就可以抹去。
  以至許久以后小梁還疑惑,李然,從頭到尾,他真的說過什么嗎?
  周蒙的飛機也并不是第二天的,是后天。
  不是想像的那樣。
  李然并沒有不顧一切地要她留下來,如果他真的不顧一切,她會留下來嗎?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他們是有默契的。
  走過繁華的路口,看到路口有公用電話亭。
  那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下午。
  在第二天的下午,她很想給他打一個電話。
  好像從前,每次他離開了,她才想起最最重要的一件事還沒有對他說。
  只不過這一次,是她要離開。
  在店門口,一個少女比著條裙子笑著給身邊打手機的男孩兒看。
  少女的笑臉像花,男孩的目光又冷又柔和。
  羅大佑的啞嗓子就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倉促的小店悠然響起:
  烏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臉
  怎么也難忘記你容顏的轉(zhuǎn)變
  輕飄飄的舊時光就這么流走
  轉(zhuǎn)頭回去看看時已匆匆數(shù)年
  …………
  這是一首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歌,讓我們輕輕退開一步,等它——唱完。
  一稿完于2002年1月28日北京
  二稿完于2002年7月25日得克薩斯
  三稿完于2002年12月1日得克薩斯
  四稿完于2004年3月9日得克薩斯事與愿違的寫作事與愿違的寫作一直以來想寫這樣一個愛情故事,一定是非常相愛的人,但是一定不能在一起,而且一定——沒有一方突然死去。
  2000年9月,在美國得州的一個中等城市,我終于開始寫了,在此之前,我沒有發(fā)表過作品,我還從來沒有完整地寫過一個故事。
  談過戀愛才知道怎樣戀愛,寫了小說才明白如何去寫小說。
  是這樣的。
  寫著寫著,吸引我的不再是那一段構(gòu)筑多年,相望而不能相守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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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曲終人未散(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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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人性。
  是本來不應(yīng)該有謊言的生活本身。
  呂挽
  2004年4月6日于得克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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