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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偵探] 《暗訪十年,無數(shù)次死里逃生(告訴大家你所不知道的城市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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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2:00:56 | 只看該作者
我們坐在車子里,神婆子說,有一個代孕媽媽來了,剛剛下火車,要司機載著她去火車站接過來。“剛來的,很新鮮,你喜歡的話,今晚就帶走啊。”神婆子轉(zhuǎn)過頭,笑著對我說。
  我也笑著說:“先看看人怎么樣?”
  最新款式的奧迪從大街上駛過,惹來路人艷羨的目光。在火車站前面的拐彎處,有兩名身穿制服的人,不知道是保安還是協(xié)警,對著奧迪神情嚴肅地敬禮,他們怎么會想到,這輛價值百萬的車子里,坐的是一個拉皮條的老婆子,一個招搖撞騙的老流氓。“開好車的就一定是好人?”幾年后,劉德華在電影《天下無賊》里憤怒地說。
  代孕媽媽站在車站旁的一排IC電話前,手中還拿著一個粉紅色的手機,她的腳邊是一個皮箱,一個紅色的坤包斜跨在腰間。看到了奧迪車,她很驚訝,臉上帶著夸張的笑容;司機走了下去,她又看到來了一個帥哥,受寵若驚,臉笑成了一朵狗尾巴花。
  她上車來,坐在我的旁邊,她的身上有一種劣質(zhì)香水的氣味,頭發(fā)染成了暗紅色。她穿著裙子,裙子下是一雙粗壯的小腿。上身是一件長T恤,領(lǐng)口開得很低,露出了深深的乳溝。她的身上有一股妖氣,這不是正常女人應該有的。她喜歡討好地笑著,笑容像塑料花一樣虛假而不真誠。每當她笑的時候,眼角和額頭就會像衛(wèi)生紙一樣皺皺巴巴,她的年齡應該在30歲以上,卻又把自己打扮得像個十八歲的純情少女。

  她五官搭配還算精制,年輕的時候應該還算漂亮。她說話喜歡用舌尖發(fā)音,尾音拉得長長的,這種口音兩個月前我在省城工作的時候,常常能夠聽到。這是省城的口音,和這個縣級市的口音有著比較明顯的差異。
  她望著窗外,自顧自地說:“沒想到你們這座城市這么小啊,樓房這么矮,車子這么少。我一直從大城市生活的,真不習慣。”
  我說:“你從省城來的?”
  她拉著臉,沒有吭聲。
  司機說:“應該就是省城來的。”
  她的臉馬上就笑成了一朵塑料花,看著司機說:“就是,就是,你怎么知道?”
  司機說:“聽口音唄。”
  她滿腔熱忱地看著司機:“你去過省城?”
  司機說:“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然后,司機說出了一連串的地名。

  “啊呀。”她驚訝地叫起來,然后拍著手,像根粗壯的彈簧一樣在座位上顛上顛下,“我就在XX路上班。”
  神婆子一直在傾聽著,一直沒有說話,現(xiàn)在看到這個新來的代孕媽媽和自己的司機打得火熱,她忍不住妒火燃燒,醋意噴薄,她威嚴地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咳嗽,眼角掃過司機的臉,司機臉上剛剛綻開的笑容凝結(jié)了,像被突如其來的寒流冰凍住了一樣。我從后視鏡中看到那種奇怪的表情,壓抑了很久,終于沒有讓笑聲滾出喉嚨。
  代孕媽媽還在喋喋不休,說起自己所在的那條路上的風景:中國聯(lián)通的巨幅廣告牌、古老的榕樹、麥當勞快餐店。我知道了這個代孕媽媽的真實身份,她以前是妓女。這條路是省城有名的紅燈區(qū),路邊都是掛羊頭賣“人”肉的發(fā)廊,每當華燈初上的時候,這些發(fā)廊次第打開了卷閘門,幽暗的彩燈將這些發(fā)廊映照得異常曖昧,袒胸露乳的妓女們在燈光下鬼魂一樣地游蕩,見到有男人從門口走過,就嗲聲嗲氣地喊道:“來呀,來呀,推拿按摩。”

  她年齡大了,賣不動了,沒有人找她了,她就來做代孕媽媽。
  我一路上都在想,一個不看書不看報不會上網(wǎng)的老妓女,怎么就會找到這個小城市來做代孕媽媽?我問神婆子:“你們的代孕媽媽來自五湖四海,她們怎么知道你們公司的?”
  神婆子洋洋得意地說:“我們有公關(guān)部啊,專門負責對外推廣,大小城市的墻上都有我們的廣告。”
  我想,這個老妓女一定是看到那條路上的小廣告,就投奔而來的。
  奧迪載著新來的代孕媽媽,一直開到了那幢樓前,司機帶著代孕媽媽上樓安排去了,神婆子不放心,一直將脖子伸出窗外,透過樓層玻璃殘缺的窗戶,看著他們一層高過一層的身影。終于到了九樓,看不到他們了,神婆子心急火燎地掏出手機打電話:“你快點下來啊,送個婊子哪里需要這么久?”
  掛斷電話,神婆子轉(zhuǎn)身對我說:“這個好看啊,中意嗎?”

  我說:“我要回家和太太商量一下,把她接到我們家居住。”
  神婆子說:“那你要快點啊,很搶手啊,全國各地的人都在我這里搶代孕媽媽。”
  神婆子剛剛說完,又回轉(zhuǎn)身,繼續(xù)打電話:“還沒有下來,快點快點,是不是被那個婊子的臭B吸住了。”
日期:2009-09-14 22:52:25

  有一次暗訪的時候,在山中走了一晚上,迷路了,很孤獨啊,又很恐懼,傳說山中有狼呀鬼呀什么的,就一路大聲唱歌,后來嗓子都喊啞了。
  背包里有刀,只要去野外采訪,我的包里都會帶著一把匕首,用匕首砍下一棵小樹,削成木棍,心說遇到狼呀鬼呀的,就一棍砸下來。
  可是那晚什么都沒有遇到,天亮的時候,來到了一個小鎮(zhèn)上,實在支撐不住,就睡在一家店鋪的門口。
  后來,我被店老板推醒,一看,太陽升起好高,身邊圍了一群人,看著我,我渾身都是泥巴,人們把我當成了瘋子。
  就那樣一身泥巴回到城市,走在大街上,好像被扒光了衣服一樣,人人都在看。沒辦法,趕快攔出租車,人家出租車都不停。我最后把50元拿在手中,一見出租車就張揚,才攔下了車。
107#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2:01:04 | 只看該作者
長這么大,鬼倒沒有見過,只是聽人說過,說得很可怕,但是狼見過幾次。
  野外的狼非常兇猛,餓極了,都敢攻擊牛。狼就像德國黑背那樣,高大兇猛,但是比德國黑背的攻擊力還要強。
  狼攻擊的時候,是偷偷地,在你還沒有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撲到了你的跟前。所以,夜晚在野外,要特別留意大樹后面,轉(zhuǎn)彎的時候,也要轉(zhuǎn)大彎,別貼著墻角走,這樣視線開闊,不容易受到狼的攻擊。
108#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2:01:16 | 只看該作者
我出生的那個村莊非常偏遠,小時候經(jīng)常見到狼,也見過好幾個在狼口中逃生的人,脖子上都有傷疤,那是被狼咬的。
  狼攻擊的時候,一撲上來,就先咬住人的喉嚨,讓人發(fā)不出喊聲。
  我的一個叔叔,鄰居家的一個哥哥,一個伙伴的哥哥,都被狼咬過。等我出生的時候,狼已經(jīng)很少了。
  聽母親說,那時候太陽剛剛落山,狼就在村莊外徘徊,沒有人敢出門。

  母親很害怕狼,但是不害怕鬼,她認為世界上沒有鬼。
  外婆有很多鬼故事,小時候常常聽,聽著聽著就會害怕得發(fā)出一聲尖叫,外婆認為世界上有鬼。
  是不是有鬼?我也不知道。
109#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2:01:25 | 只看該作者
當天晚上,我就開始寫這篇關(guān)于代孕媽媽的稿件,我覺得我該了解的,都已經(jīng)了解透徹。現(xiàn)在,就差給代孕公司交錢,把代孕媽媽帶回家了。
  這篇稿件在那張縣級報紙上發(fā)了一個整版,這是以前的專刊才能享受到的待遇。而專刊都是縣級各部門的成績檢閱,是要掏錢的。副總編夸獎說:“這是報社成立以來最好的稿件。”
  第二天,我讓實習生找到那家代孕公司的所在地,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人去樓空。他們不知道流竄到了哪里。
  代孕媽媽是否合法,我采訪了律師,律師拿出衛(wèi)生部剛剛頒布的《人類輔助生殖技術(shù)管理辦法》說,國家相關(guān)部門規(guī)定,嚴禁把人工生殖輔助技術(shù)商業(yè)化和產(chǎn)業(yè)化,禁止實施代孕技術(shù)。所以,代孕服務顯然是一種違法行為。這位律師認為,公民有生育權(quán),但必須合法生育,隨著不孕不育夫婦的增多,這幾年,有些人公然打著代孕的旗號收斂錢財,所以,應該受到法律的制裁。

  我問,如果夫婦不孕,那應該怎么辦?
  律師說,應該到正規(guī)的三甲醫(yī)院去檢查,去做人工授精,做試管嬰兒。國家醫(yī)療機構(gòu)對做試管嬰兒有著嚴格的管理,就是為了防止不法之徒趁機牟取暴利。在三甲醫(yī)院里,做試管嬰兒收費很合理,根本不像代孕公司那樣動輒就是幾十萬,而且,還有安全保證。孕婦完全沒有必要躲躲藏藏,影響胎兒健康,所以,代孕公司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公司。
  代孕公司應該屬于哪一個部門管理?律師卻犯了思量。最后,他說,可能屬于工商、衛(wèi)生、公安、稅務、計生等部門聯(lián)合管理。代孕公司從事代孕業(yè)務,沒有執(zhí)照,屬于無照經(jīng)營;代孕公司違反了衛(wèi)生部的相關(guān)條例,衛(wèi)生部門應該管理;代孕公司限制了代孕媽媽的行動自由,公安部門也能管得著;代孕公司收取巨額代孕費,卻沒有上繳一分錢,稅務部門也會管理;代孕公司的代孕媽媽都屬于違法生育,也屬于計生部門的管理范疇。

  一周后,這座縣級市的郊外發(fā)生了一起打架事件,兩幫流氓斗毆,人數(shù)多達近百人,警察和武警趕到時,流氓們做鳥獸散,有的跑進了附近的幾幢居民樓里,有的逃進樹林里,警察武警包圍了居民樓和樹林,逐一排查,近百流氓一一落網(wǎng)。
  在這里,警察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一間居民房里,警察發(fā)現(xiàn)了四名孕婦。孕婦們有的躲在衣柜里,有的躲在床下,有的還躲在廁所里。一個家庭里有一個孕婦不稀奇,有兩個孕婦很少見,有三個孕婦匪夷所思,有四個孕婦讓人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什么。
  孕婦們承認自己都是代孕媽媽,隸屬于一家代孕公司,而在警察們查房時,廚娘冒充當?shù)厝颂用摿耍膫操著外地口音的代孕媽媽挺著大肚子,沒法逃脫,束手就擒。
  于是,四個孕婦被帶到了醫(yī)院做身體檢查。我接到線索后,也趕到了醫(yī)院,看到這四個代孕媽媽就是我在那幢殘破的居民樓里所見到的那四個孕婦。
  我坐在醫(yī)院走廊的連椅上,突然看到候診者的人群中,有一張似曾相識的臉,是阿玉。對,就是阿玉。原來她躲藏在醫(yī)院里,觀察情勢。
  阿玉也看到了我,她慌慌張張地順著樓梯跑下去,跑到門診樓的門口,鉆進了一輛出租車里。顯然,她們已經(jīng)知道了那篇稿件是我寫的,她們可能還以為這些代孕媽媽被發(fā)現(xiàn),是我提供的線索。
  我采訪結(jié)束,從醫(yī)院走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黃昏了,醫(yī)院距離報社大約有一千多米,為了省錢,我決定步行回報社。
  每到夜晚,小城市就行人稀少,而這天又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路上更難得見到一個人影。我獨自走著,構(gòu)思著這篇稿件怎么寫。突然,從后面飛馳來一輛小轎車,我下意識地躲避在人行道的臺階上。小轎車駛到我的身邊時,戛然而止,車門打開,鉆出了三名男子。
  我加快了腳步,用眼睛的余光觀察他們,自從暗訪乞丐后,我就時時提放會遭到暗算和報復,夜晚一個人不到萬不得已都不敢出門;遇到有人靠近我就趕快躲開;陌生的電話來找我出去,堅決不去;報紙上也不敢出現(xiàn)自己的真實姓名,包里經(jīng)常裝著鋼管之類的防身武器,至于網(wǎng)聊什么的約會什么的,更與我無緣……我明白自己行走在刀尖上,我在明處,報復的人在暗處,稍有不慎,就會有殺身之禍。

  我偷眼看到走在最前面的一個男子從衣服下抽出砍刀,后面的人手中也都多了器械。我下意識地發(fā)足狂奔,他們在后追趕。這條路非常幽靜,連一個行人也沒有。那輛小轎車呼嘯著超過了我,堵住了我的去路。那時候我不知道哪里來的那么大的力氣,一縱身就翻過了人行道邊的圍墻,那道圍墻足有兩米多高。
  我掉落在了草叢中,他們也攀上了墻頭,我爬起身,在齊膝的荒草叢中拼命狂奔,腿腳和胳膊都被劃破了,我跑到了一條穿越這座小城市的河邊,扭頭看到他們已經(jīng)跑到了我身后十幾米的地方。我來不及多想,一頭撲進小河中。
  小河的水很深,一下子沒過了我的頭頂。后來,我才聽說,這條小河每年都有人淹死。我的游泳技術(shù)一般,可是那時候我很清醒,只要他們不下水,我就能保證安全。我努力游了十幾米遠,回頭看到他們站在岸邊跳著腳叫罵,可能他們都不會游泳。
  我繼續(xù)向前游著。他們在河邊站立了幾分鐘后,就氣急敗壞地離開了。遠處劃來了一條船,是打撈河面漂浮物的小木船。木船劃到了我的身邊,我爬上木船,對驚愕的船夫說:“不小心掉到了河里。”
110#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2:01:38 | 只看該作者
這是我從業(yè)以來第一次被人追殺,后來,我才知道,做暗訪是在刀口上討生活,我被人追殺了很多次,很多次都比今天還要驚險。
  我不知道這三個男子是我在哪一次采訪中得罪的人,有可能是代孕公司,也有可能是以前暗訪中的黑社會酒吧,還有可能是另外哪篇稿件得罪了哪個人物。小城市關(guān)系錯綜復雜,踩一腳狗屎,就會得罪了狗,狗主人也不滿意。如果稍有不慎,就會惹來大麻煩。
  然而,我想,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很有可能是代孕公司雇請的打手。
  第二天,我在床上睡了一天,不敢出門。我擔心他們會在報社的周邊活動,伺機報復我。我想報警,但是又沒有任何證據(jù)。然而,我最擔心的,是我用了幾年的數(shù)字傳呼機,這是我當時唯一的奢侈品,也是我與外界唯一的聯(lián)系方式。盡管我已經(jīng)工作將近兩年了,但是我對上千元的一部手機仍然是可望而不可即。我的工資都補貼家用了。
  值得慶幸的是,我的背包是防水的,我把傳呼機外面的水揩干,放在太陽下曬曬,又能用了。
  第三天,我又去采訪了,這次是要去一個鄉(xiāng)鎮(zhèn)。
  剛到鄉(xiāng)鎮(zhèn)的街道上,傳呼突然響了,一看,是報社的電話號碼。我找到公用電話亭回過去,是社長辦公室的電話,電話那邊一個男子問:“你在干什么?”我說我正在采訪。他說:“你不要采訪了,馬上回來。”
  我預感到大事不好,可能是代孕媽媽的事情,也可能是那家海鮮酒樓的事情。這些天里,海鮮酒樓就像一顆揣在懷中的定時炸彈,說不上什么時候就會爆炸。
  我心情沉重地登上回小城市的汽車,先走進了副總編的辦公室探尋消息。在這家報社里,副總編是唯一賞識我的人。副總編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神情憔悴,他說:“昨晚我一直找人談,想把你留住,但是留不住了,上面不同意。沒辦法。”
  我知道副總編所說的上面是指誰,我徑直走向社長辦公室,這是我在這家縣級報社工作兩個月來,與他的第一次見面。
  我走了進去,他馬上就非常客氣地站起來,那種恭敬不像是對待自己手下的員工,倒像是在迎接上司。他身材矮小,神情猥瑣,勾腰塌背,頭頂上幾乎掉光了頭發(fā),如果他走在鄉(xiāng)村的大道上,人們會把他當成一個背著竹筐的拾糞老頭。
  我一言不發(fā),只是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只要我站在他的面前,他就應該知道我的來意。他說:“我感到很傷心,但是你又不能不走。我們這里的人都好面子。”他從抽屜里拿出一盒香煙,抽出了一根,顫抖著手指點燃了,我看到他好像心存恐懼。
  他說:“我本來不抽煙的,但是今天心里難受,就抽一支。”然而,他抽煙的姿勢很老練,吸一口,吞進去,悠悠吐出來,他的嘴唇也在顫抖。他躲避著我的眼睛。
  黃鼠狼想吃雞,先假惺惺地對雞說:“我很難受,本來不想吃你,但是又不能不吃你。”
  他說:“等一會,你回辦公室寫好辭職書,把辭職手續(xù)辦了。”
  我說:“不用去辦公室了,現(xiàn)在就寫。”
  我從他的桌面上拉過一張紙,只寫了四個字:“本人辭職。”然后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那一刻,我對這個道貌岸然虛偽做作的人,和這家謊言滿紙,假大空洞的報紙,還有這個小城市壓抑的空氣,感到了極度的厭惡。
  后來,這個社長因為貪污而被免職。這是我?guī)啄旰舐犝f的事情。
  從這家報社的辦公樓走出來,天空中又下起了小雨,我一個人走向出租屋,心中充滿了凄涼和無奈。辭職了,或者說被解雇了,我就不能再呆在這座小城市里,然而,我去哪里?天下之大,哪里才是我的容身之所?哪里才能給我提供一個工作的機會?
  為什么我這樣時乖運蹇,為什么命運總在捉弄我,為什么生活剛剛穩(wěn)定,又要再受波折?為什么我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業(yè)?

  是我自己不努力嗎?我非常努力。是我自己不敬業(yè)嗎?我非常敬業(yè)。是我自己沒能力嗎?我很有能力。但是,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命運總在跟我開這種殘酷的玩笑。
  那天,我在雨中走了很久很久,全身都被雨淋濕了。后來,我偏離了出租屋的方向,我不知道走向哪里,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我忘記了害怕,忘記了就在前天,我還被黑社會持刀追殺。我顧不上這些了,我甚至幻想著他們會突然出現(xiàn),將我砍殺,我絕不反抗,只要我死后,他們能夠給我父母一筆賠償金就行。
  路邊有一個廣場,廣場空無一人,我在廣場邊濕漉漉的木椅上又坐了很久很久,坐得全身都幾乎麻木了,我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此前已經(jīng)有兩個月沒有抽煙了,此刻我迫不及待地想抽煙。煙火熏得我的指頭疼痛難忍,燙得我的嘴巴火燒火燎,我想讓肉體的痛苦減輕心靈的創(chuàng)傷。
  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我很善良,我很正直,我很勤奮,我從來都是與人為善,我用各種道德和法律規(guī)范嚴格要求自己,我從來不會違法亂紀,我做這種職業(yè),總是想做得最出色,事實上也能做到最出色。可是,為什么我會落到這種下場?
  我為什么不能學壞?我為什么就不能做一個壞人?像他們那樣,陽奉陰違,兩面三刀,攫取公利,中飽私囊,他們很壞很壞,他們頭上長瘡身上流膿,他們身上每一個毛孔都流著骯臟的臭水,然而他們卻生活得富裕快樂,如魚得水?生活,你他媽的是個什么玩意?

  我一定要做一個壞人。
  好人一生坎坷,壞人長命百歲。
111#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2:01:46 | 只看該作者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在廣場的長椅上坐到了什么時候,心中充滿了痛苦和無助。我仿佛看到自己被釘在木柱上,忍受著萬箭穿心的痛苦。可是我無法反抗,無法掙脫。
  我相信這個世界上真有命運這種東西,命運是一個下賤的女人,你越害怕她,你對她畢恭畢敬,她越會欺負你;你蔑視她,抽打她,她反而會對你俯首帖耳。命運已經(jīng)把我拋在了生命的最低谷,你還能再怎么折磨我?你再折磨我,我也不會膽怯。你來吧,老子頂?shù)米。献雍湍阃瑲w于盡。老子現(xiàn)在死都不害怕了,還能害怕什么?
  我的命已經(jīng)苦到了極處,苦到了盡頭,你還能再苦到哪里去?

  那天晚上,我站在空無一人的廣場上,仰天長嘯,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我的聲音飛躍在這座小城的上空,一直飛躍到無盡幽暗的蒼穹深處。后來,我躺在長椅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咬牙切齒,感覺自己就像一頭中箭的猛獸。
  后來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繼續(xù)漫無目的地行走,雨停了,月亮從云層中露出半張臉,慘淡的月光照耀著我,讓我形同鬼魅。
  我走到了一間咖啡廳,看著門口站著兩個服務生,我身不由己地走進去。此前,我從來沒有來過這種地方,這種地方一杯咖啡就會消費幾十元,他是那些大款們談生意和都市白領(lǐng)們休閑聚會的地方,是貧窮的我從來也不敢涉足的地方,今天晚上,我就要在這里消費。
  咖啡廳里可以上網(wǎng),我點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坐在臨窗的座位上,打開電腦。咖啡廳里都是衣冠楚楚的人,他們悠然自得,他們談笑風生,他們中的每個男人都舉止優(yōu)雅,每個女人都年輕漂亮,而我一身濕漉漉的衣服闖進來,就像一個農(nóng)民扛著鋤頭闖進了王子的生日宴會。可是,我管它那么多干什么?今晚誰敢找我的不愉快,我就要讓他永遠不愉快。我做好了好好打一架的準備,要打得對方滿臉開花。

  還好,服務生只是看看我的衣服,又看看我猙獰的面目,欲言又止,送來一杯咖啡后,就離開了。
  咖啡廳里播放著憂傷的音樂,一會是《愛無止境》,一會是《斯卡保羅集市》,一會又是《追夢人》,音樂如水,在咖啡廳里蕩漾,漸漸地漫上心湖,也淹沒了我的憤懣和狂躁。我的心中充滿了惆悵和感傷,我想,下一步該去哪里?又會在哪里流浪?我還能再做記者嗎?
  那時候,有一些報社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網(wǎng)站,他們會在自己的網(wǎng)站上發(fā)布招聘信息。這些報社也都是全國知名報紙。我登陸了這些網(wǎng)站,編寫了自己的簡歷,介紹了自己的主要作品,然后按照信箱發(fā)過去。它們有的遠在東北,有的在富裕的珠三角長三角,還有的在偏遠的邊陲。我已經(jīng)沒有什么挑剔了,哪里要我,我就去哪里。只要有份工作,錢多錢少已經(jīng)無所謂。
  然而,我又對自己沒有抱多大希望,也對這種招聘形式?jīng)]有抱多大希望。我知道這樣找工作,無異于大海撈針。
  凌晨兩點的時候,咖啡廳要打烊,我走了出來,卻不知道去哪里?如果回到出租屋那間狹小逼仄的房屋里,我會壓抑得喘不過氣來,四面的墻壁會將我壓成一張相片。
  我信步走在大街上,像一條流浪的無家可歸的狗,帶著滿身的傷痕,卻只能自己默默舔舐。大街上空無一人,只有我的腳步踩在落葉上的聲音,窸窸窣窣,像一聲聲無奈的悠長悠長的嘆息。
  后來,我看到有一家網(wǎng)吧開著門,我又走了進去。此前,我絕不進網(wǎng)吧,因為那里每小時要花兩元錢。現(xiàn)在,老子不要錢了,老子只要心情好!
  那間網(wǎng)吧異常骯臟,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臭腳丫子的氣味,地面上到處是餐巾紙、一次性飯盒、方便面包裝袋和一些不知道來由的垃圾。幾個少年橫七豎八地躺在過道的沙發(fā)上酣然入睡;還有人神情呆滯地坐在電腦前,突然間就會歪倒在椅子扶手上;有的男子臉色青黑,好像很多天沒有洗,邊揉眼睛邊打呵欠邊聊天;有的女人濃妝艷抹,抽著香煙,好像從夜場剛剛趕過來。有人在神情木然地看電影;有人在興高采烈地聊QQ;還有人在玩游戲,將鍵盤敲擊得噼里啪啦,像爆炒豆子一樣……

  我壓抑到了極點,痛苦到了極點,我需要釋放,我快要爆炸了。我找到一臺電腦,在上面尋找電影,我需要在緊張的情節(jié)中得到解脫。后來,我就形成了這樣一個習慣,每當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就會來到網(wǎng)吧,通宵看電影。
  那天晚上,我看到了《肖申克的救贖》,后來,我又將這部電影看了很多遍,每一遍都震撼萬分。
  安迪,我一直記得他的名字,他憂傷的眼神,一綹頭發(fā)遮擋在他的前額……他被切斷了一根腳趾,他在聽著《費加羅的婚禮》的沉醉表情,他在鍥而不舍地挖掘者生命通道。一個雷雨的夜晚,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穿越了一條小河,穿越了20年的屈辱歲月,他終于逃出了生天。
  “有的鳥是不會被關(guān)住的,因為它們的羽毛太美麗了!”這是電影里最經(jīng)典的臺詞,它像一道閃電,劃過了我陰霾的心靈天空。
  我相信,我會有出頭之日。因為我是一只鳥,我的羽毛很美麗。
112#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2:02:08 | 只看該作者
幾年后,我還能想起那天走在沿江大道的情景,我不知道那條路是不是叫沿江大道,那條路很寬敞,公交車和私家車都可以在上面行駛。沿江大道和大海之間相隔著城碟一樣的半人高的墻壁,海水打在城碟上,和城碟下的礁石上,卷起層層白色的浪花。沿江大道彎曲蜿蜒,有的地方會有豁口,架有橋梁,通往矗立在大海中的觀光亭。我看到觀光亭里站立著對對情侶,他們笑逐顏開,擺出各種各樣的姿勢拍照留念,他們都很幸福,他們也很快樂,他們有人陪著,他們會在痛苦的時候告訴對方,他們會一起分擔憂傷。而我煢煢孑立,形影相吊,我只能自己舔舐著自己的傷口,我只能自己撫慰自己的傷痕。

  陽光照耀著沿江大道,我走在陽光里,陽光下的每個人都顯得優(yōu)裕自如,從容不迫,比肩攜手呢喃私語的戀人,肩垮背包滿臉新奇的游客,蹦蹦跳跳笑容燦爛的少年……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然而,他們的生活故事中沒有我這樣的憂傷和痛苦,我對他們滿懷羨慕和向往。我幻想著自己有一天,也能找到一個愛我的人,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留著披肩長發(fā),笑容像陽光一樣的女孩子,走在我的身邊,走在大海邊。愛情離開我已經(jīng)很久很久了,我的心靈是一片沒有愛情的荒漠,我已經(jīng)忘記了愛情的滋味,那種甜蜜的滋味。我沒有資格談論愛情,因為我不能給所愛的人一個穩(wěn)定幸福的家。我又幻想著自己能夠背著雙肩包,獨自走天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就像此刻走在沿江大道上的他們那樣,優(yōu)裕而從容。可惜我沒有錢,我掙扎在溫飽線上,我只能手捧一張地圖,在想象中徜徉在皇天之下,厚土之上,在想象中神游那些從小就耳熟能詳?shù)拿酱蟠ǎ瑓擦中坳P(guān)。看著那些系著紅領(lǐng)巾從身邊走過的少年,他們一個個無憂無慮,天真爛漫,我仿佛回到了久違的從前,我背著母親用碎布頭縫成的書包,奔跑在通往學校的山路上,陽光斑斑點點地灑在我的身上,學校的上課鈴聲已經(jīng)敲響了,鈴聲驚飛了樹上棲息的小鳥……小時候的一切,想起來都是這樣美好。而我一忽兒就長這么大了,人如果能夠一直生活在少年該有多好!

  我沒有乘公交車,我害怕迷路,就一直在沿江大道上行走,黃昏的時候,我來到了一條不知名的街道。這條街道很寬闊,青石板鋪就的街面,干凈整潔。路兩邊的店鋪,都是仿古建筑,目不暇接,好像還散發(fā)著歷史悠長悠長的馨香。
  這條大街是一個社會的縮影,我在這里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群,賣小玩意的小販神情驚慌地兩邊觀望,光著膀子的壯漢喝著啤酒大呼小叫,背著行囊的打工妹腳步匆匆形色惶惶,身份可疑的男子圍在一起竊竊私語,衣著暴露的女子尋找獵物的眼睛左右逡巡,道貌岸然的男子裝著一本正經(jīng),眼睛的余光卻黏在那些女子的前胸后背……
  人們到處生活著,人們以各種方式生活著,我該采用什么樣的方式生存?
  那天晚上,我一家一家尋找旅社居住,它們的價格都很高,最便宜的也要五十元,我的存款沒有多少錢,五十元對于那時候的我來說,也是一筆巨大的開支。
  我一直尋找到了后半夜,還是舍不得住旅社,后來,我來到了一個廣場,廣場的旁邊是草地。那天晚上,我就睡在草地上。草地上只有我一個人。
  這里很幽靜,這里只屬于我一個人,我躺在草地上,把鞋子放在一邊,讓勞累了一天的腳放松放松。我又點燃了一只香煙,在裊裊的煙霧中清點自己的心思。
  這個城市的天空很澄凈,夜晚能夠看到天空中的星星和月亮。那晚的月亮很圓很亮,像一塊烤熟了的燒餅。我突然想起了家鄉(xiāng),也突然明白了為什么古人總是把月亮和鄉(xiāng)愁連接在一起。現(xiàn)在,父親病怎么樣了?母親身體好嗎?他們?nèi)胨藛幔窟有妹妹和弟弟,這么晚了,弟弟會不會還在縣城的大街上蹬三輪車?妹妹會不會還在為沒有一件新衣服而傷心?

  想到家人,我就留下了眼淚。
  我已經(jīng)辭職了,我不可能再回到北方原來的單位上班;我沒有土地,我不能回到家中種田;我躺在這里,可是我和這座城市格格不入;我租房在南方那座縣級市里,可是我已經(jīng)被解雇了,我和那座縣級市也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現(xiàn)在應該算是哪里人?哪里才是我的歸宿?我應該去哪里?我太累太累了,我想歇歇腳,可是哪里才是讓我歇腳的驛站?
  我抽著香煙,竭力讓自己想著快樂的往事,而我快樂的往事都發(fā)生在童年和少年時代。淳樸的鄉(xiāng)親,遠處的山巒,春耕的身影,泥土的芳香,飄飛的大雪,古老的房屋,結(jié)冰的河面……突然,《九九歌》涌上心頭,我一句一句地默想著,終于能夠背誦完全這首民間詩歌了: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開,八九雁來;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我激動得渾身顫抖,往昔的幸福時光一齊涌上心頭。每年小麥成熟的時候,我在前面牽著牛,父親拉著架子車,母親在后面推著,我們就這樣把山溝里的小麥,用架子車一點一點地拉到了打麥場里,就像愚公移山一樣;我學會了自行車,載著父親趕集回來,父親欣喜地告訴母親,說他是坐著我的自行車回家的,母親高興得流出了眼淚,她說:“我兒長大了”……
  我在幸福中睡著了。
113#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2:02:20 | 只看該作者
我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升起很高,無數(shù)的人從我的身邊走過,說著我很難聽懂的語言,我這才看到不遠處就是拱北海關(guān)。這些都是入關(guān)和出關(guān)的人。從這里走出去,就是傳說中的澳門,那個燈黃酒綠,那個傳說中充滿了畸形繁榮,那個讓無數(shù)的貪官污吏原形畢露的地方。
  我至今還能記得那個早晨,行人腳步匆匆地從我的身邊走過,他們走往那個神秘又神奇的地方,那個地方我只從書本上看到過只言片語,他們或者從那個地方出來,他們在我眼中同樣神秘又神奇。沒有人注意到我,一個在草地上睡了一夜的人,一個蓬頭垢面的人,一個滿臉愁容的人,一個失敗又失意的人,一個和他們毫不相干的人。他們不會對我多看一眼,他們或者懷揣著心思,或者奔忙于工作。他們看起來衣冠整潔,他們也一定生活比我好很多。

  去澳門,去那邊賺錢。我心中突然閃過了這個念頭。
  我來到了拱北海關(guān),卻發(fā)現(xiàn)要去澳門需要過關(guān)卡,而過關(guān)卡需要港澳通行證或者護照,我身上只有一張身份張,這個證件不能帶引我踏上那片土地。我感覺自己就像站在阿里巴巴的財富寶庫門口,徘徊者,逡巡著,忘記了那句決定生死的口訣:“芝麻芝麻,開門來!”
  走出海關(guān),我站在海邊,向遠處眺望,他們說,視線中的那個島,就是傳說中的澳門。澳門,我從小就聽說過這個地方,而我現(xiàn)在相隔咫尺,卻又遠在天涯。
  我轉(zhuǎn)身離開了。
  拱北海關(guān),我以后一定還會回來的,一定要手持護照,堂而皇之地踏上澳門。我一定要住在澳門的高檔酒店里,吃著當?shù)赜忻凝埼r,眺望著樓下車燈如龍,天空星光如海。

  我一定要過上有錢人的生活。他們享受過的,我也一定要享受。
  在珠海,我依然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我懵懂地撞進一家家公司,膽怯地口述者自己的簡歷,小心地猜測著人家的眼神,然后又傷心地轉(zhuǎn)身離去。深圳和珠海都很漂亮,然而,我在這里找不到立錐之地。
  后來,我又來到了東莞。聽很多打工者說,這里的就業(yè)機會很多。我想,我應該能夠在這里找到工作。
  從長途汽車站走出來,我沿著一條大道走著,又走過了一座橋,我來到了一座城中村,后來知道這個村莊叫做篁村,東莞著名的城中村之一。
  這里有好幾家小旅社,我找到了一家,老板說住宿費每天25元,我好說歹說,終于降為了20元。進到這個只能放下一張床的小房間里,放下行李,我在公共衛(wèi)生間里暢快地洗澡,幾天來的污垢和疲憊,終于被一沖而光。
  然后,下樓,告訴126人工臺,將我的傳呼漫游到東莞。那時候傳呼已經(jīng)幾乎絕跡,126是人工臺,127是自動臺,每到一地,就要告訴傳呼小姐,將自己的傳呼號碼漫游,否則,就接收不到任何信息。
  我在這家旅社住了五天,五天里的每一天,我天一亮就出去找工作,夜晚才拖著疲憊的腳步回來。那時候我將自己的工作定位在辦公室白領(lǐng)階層,我自認為是大學畢業(yè)生,文筆尚佳,還做過秘書和記者的工作,并且都還做得很好,處理一般公司的文案應該手到擒來,可是,很多公司的文案只要女孩子,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她們能夠代表公司的形象,而一個又高又壯滿臉兇氣的男人坐在電腦前則有點不倫不類。

  每天夜晚,餓著肚子回到小旅社,我就關(guān)起房門,拼命抽煙。找不到工作,我沒有心情吃飯,也根本吃不下去。唯有抽煙才能減輕我心中的苦楚。不抽煙,會非常難受,會坐臥不安。
  小旅社的設施非常簡陋,房間里沒有窗戶,我將房間抽得煙霧騰騰,抽得空氣發(fā)藍,抽得一陣又一陣劇烈地咳嗽,咳嗽過后又想抽煙。那些香煙都是極度劣質(zhì)的一兩塊錢的香煙,牌子叫做“芒果”、“大前門”、“羊城”。現(xiàn)在好像已經(jīng)買不到了。
  有一天,隔壁住來了一個比我年輕的青年,他剛剛從北方過來,他的表哥在東莞好幾年了,介紹他來這里做保安。他臉上帶著農(nóng)村青年的質(zhì)樸,也帶著剛剛來到城市的惶恐。這是別人的城市,而我們都是鄉(xiāng)下人,我們的身份注定了只能在別人的城市里討生活。
  我說:“讓你表哥也介紹我工作吧。”
  他說:“我給他說。”
  那天晚上,我們談論了很多,共同的來自農(nóng)村的生活經(jīng)歷讓我們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離,這是我這些天里說話最多的一次。后來,我們來到了一家小飯店,叫了一盤拍黃瓜,一盤豆腐絲,然后啟開兩瓶啤酒。買單的時候,他從口袋里掏出包著錢的手絹,執(zhí)意要買,我按著他的手臂說:“我比你出來早,我應該買。”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很容易醉。那天晚上,我只喝了一瓶啤酒,回到小房間里,就感到飄飄悠悠,我躺在床上,享受著這種微醺的感覺。突然,就沒來由地悲傷起來,我想起了自己這么多年的奔波,這么多年的辛苦,這么多年的磨難,想起那個殘破的貧窮的家,突然就放聲大哭。我用被子蒙著頭,狠狠地哭了一通。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睡著了。
11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2:02:30 | 只看該作者
表哥——后來,我一直叫他表哥——他在一家物業(yè)公司里做保安經(jīng)理,他留下我做了一名保安。那名剛剛從北方來的純樸青年也做了保安,他叫明強。
  我在東莞找到了工作。我的工作就是,夜晚坐在東莞一家高檔小區(qū)的墻外,監(jiān)視著別讓小偷翻墻跳進去。其實,墻壁已經(jīng)有將近三米高,墻頭上還安裝著鐵絲網(wǎng),小偷是很難進去的,除非來了燕子李三。
  我的上班時間是下午六時到凌晨六時,每天2個小時。我的工作內(nèi)容就是拿著一根帶著釘子的長木棍,坐在小區(qū)后面的圍墻外,監(jiān)視著每一個試圖走近的人。其實,這里已經(jīng)是野外,難得見到一個人影。即使有人,也是一些夜晚開車過來偷情的人。

  物業(yè)公司管吃住,每天兩頓飯,可以吃飽。我和明強住在一間房子里,架子床,上下鋪。每月800元工資。最值得欣慰的是,我的生活終于安定下來。
  漫漫長夜,12個小時,我一個人孤獨度過,沒有人陪伴我,沒有人和我說一句話。墻外也沒有路燈,我無法看書。常常地,我坐在黑暗中,回憶著所閱讀過的那些經(jīng)典小說中的情節(jié)場景,只有這樣,才能讓時間過得更快點。小時候看到過這樣一個故事:二戰(zhàn)時期的斯大林格勒,夜晚全城禁火,擔心德軍的飛機會來轟炸,一個小姑娘就依靠回憶白天閱讀的《安娜卡列尼娜》的情節(jié),來度過難捱的黑暗的夜晚。這個故事讓我很感動,也感到很溫馨,這些年一直沒有忘記。書籍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它能夠送給你一對堅強的翅膀,讓你在最艱難的時刻飛躍超度,讓你在最困苦的時刻固守信念,讓你在遭受了千萬次的折磨和挫折后,仍然堅守最初的純潔、高貴、獨立和人格的完整。

  距離小區(qū)十幾米遠處,就是一片荒草攤,足有十幾畝大,荒草有半人高。年年歲歲,歲歲年年,荒草青了又黃,黃了又青,層層荒草積壓在一起,散發(fā)著一種腐爛的氣味。荒草間潛伏著老鼠、蟾蜍、蟋蟀、螞蟻和各種不知名的昆蟲,爬行著蜥蜴、蜈蚣、毒蛇、蜘蛛等各種令人恐懼的動物。夜半時分,那片荒草叢中經(jīng)常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聲音響起,有的在凄涼慘叫,有的在驚慌奔逃……夜幕中,那里上演著一場場血肉橫飛的慘烈戰(zhàn)爭。

  更遠的地方,是一個幾十米高的小山丘,山丘上覆蓋著密密麻麻的樹叢,樹叢里,有幾座墳塋。經(jīng)常地,夜半過后,這座小山丘也有一些莫可名狀的聲音響起,有時像鴟鸮在慘笑,有時像怨婦在嗚咽,有時像小孩在哭泣……盡管我是唯物論者,但是,我還是一次又一次地眺望那個方向。我擔心,會有一個長發(fā)遮面,吐著血紅舌頭的女鬼突然出現(xiàn)。
  和冤鬼比起來,我更害怕的是這片草叢。
  有一天晚上,我正望著遠處的樓房想心思,突然感到腳面上一陣冰涼,低頭一看,一條幾米長的毒蛇從我的腳面爬過,我驚恐萬狀,但是一動也不敢動,此刻,四面雜草叢生,如果被毒蛇發(fā)覺了,即使博爾特也無法逃脫。毒蛇還有一個名字叫“草上飛”,它們在草叢中的奔跑速度像箭一樣迅猛。而且,被毒蛇追趕的時候,絕對不能跑直線,你永遠也不會跑過它。你要跑曲線,毒蛇草蛇都是近視眼,它只能依靠舌頭來感覺你的體溫,這樣,如果在水泥路面或者柏油路面,你也許能夠逃脫。

  值得慶幸的是,那條毒蛇爬過我的腳面后,繼續(xù)爬向遠處,沒有再回來。
  還有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那時候是秋季,我沒有遭受蚊子的困擾。南方的蚊子種類繁多,毒性很強,一來就是一群,像三本五十六的轟炸機攻擊珍珠港一樣,讓你防不勝防。而我在野外,根本就無法提防。
  小區(qū)里的入住率并不高,夜晚,只能看到一半的窗口亮著燈光。
  我經(jīng)常會望著那些亮燈的窗口,想象著那里面住著怎么的人。那一套房子幾十萬,是做保安的人連想也不敢想的。那時候我想,今生我都不會擁有那樣一套住房。
  有一天晚上,我突然看到有一扇窗口爬著一個女子,穿著睡衣,大概剛剛洗完澡。女子皮膚很白皙,烏黑的頭發(fā)披散在肩頭,顯得皮膚更為嬌嫩。女子長得很漂亮,五官異常精致,我?guī)缀醵寄芟胂蟮剿L長的睫毛,和嘴唇里扇貝一樣的美麗牙齒。看到她的那一刻,我驚呆了,一動也不敢動,甚至連呼吸聲都靜息了,我擔心她看到我后,會受到驚嚇。她完全沒有想到,就在圍墻之外,距離她不到十米的地方,就有一個人,一個男人,在偷偷地望著她,望著身穿睡衣的她。

  那副場景像油畫一樣,即使此刻,我還能體會到那天晚上看到她的感受,和那種美麗帶給我的震撼。
  但是,我和她,一個住在豪宅里的美麗女人,和一個看守豪宅的普通男人,是不會有任何故事發(fā)生的。生活不是小說。生活平淡而又殘酷。
  后來,她離開了窗口,再后來,她拉上了窗簾。一葉薄薄的窗簾,隔斷了我的想象,也把我和她隔斷在兩個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里。
  好幾年過去了,我不知道她是否還住在那里,她結(jié)婚了嗎?她的老公會是誰?有哪一個幸福的男人會娶到她?
  我的心中掠過一陣苦澀。
115#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2:02:41 | 只看該作者
日子過得很平靜,平靜得像一彎淺溪,默默地向前流淌著,不起任何漣漪。
  我恪盡職守,工作負責,已經(jīng)滿足于這種安穩(wěn)的生活。這種安穩(wěn),來之不易。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的傳呼,我可能會一直做保安,一直做一名孤獨的守夜人。這么多年過去了,我憑借著踏實和勤勞,可能也會像表哥一樣,做到一名物業(yè)公司的保安經(jīng)理。
  那天晚上的傳呼,實在是不祥之兆。
  那天晚上,凌晨兩點多,傳呼突然響起來,我一看,是家鄉(xiāng)村口那座小商店的電話號碼。我心中一驚,可能家中出事了。我是數(shù)字傳呼,沒法留言,也不知道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隔了幾分鐘,傳呼再次響起來,依然是同一個電話號碼。又隔了幾分鐘,顯示的還是同一個號碼。我一下子慌神了,家中肯定出事了。很可能與父親有關(guān)。
  我離開了小區(qū),奔向附近的一條街道。街道一片黑暗,家家店鋪關(guān)門上鎖,只有暗淡渾濁的路燈光,照著清冷的大街。風卷著枯葉,吹打在我的身上,讓我一陣陣哆嗦。

  傳呼一聲一聲響起,我心急如火,可是,找不到公用電話。后來,我終于在街邊找到了一個IC電話亭,卻沒有IC卡。我蹲在街邊,蹲在凄冷的寒風中,抱著頭嗚嗚痛哭。
  哭完了,我站起身,又回到小區(qū)的墻外,坐在那把木制椅子上,惴惴不安。
  終于挨到了凌晨六時,一下班,我就向街道狂奔而去,一家商店剛剛開門,一名女子正將門板卸下來,依次放在店鋪門外,我問:“有公用電話嗎?”她說沒有。我又問:“有IC卡嗎?”她點點頭。
  那時候做小生意開店鋪的人都是多種經(jīng)營。我買了一張30元的IC卡。
  我跑到那座IC電話亭前,撥通了電話,是家鄉(xiāng)村口那間商店的老板娘接電話,她說:“我喊喊你媽媽,我不知道什么事情。”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沉重的喘息聲,弟弟在電話里哭著說:“哥,你快回來,爸不行了。”
  我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
  回到物業(yè)公司,我請了假,就趕快向長途汽車站趕。來到廣州流花車站,我猶豫了,該賣飛機票,還是該買火車票。當時我身上僅僅有一千多元,不到兩千元。打聽到飛機票非常昂貴后,我選擇了坐著火車回家。
  下了火車,又轉(zhuǎn)汽車,然后又搭乘三輪摩托車,我們那里的人把那種車叫“驢子車”,有的地方叫“電驢子”,或者“蹦蹦車”,現(xiàn)在這種車好像已經(jīng)絕跡了。
  到了村口,已經(jīng)是第三天的黃昏。村口的打麥場上,有一個中年男子在剝玉米,他看到我回來了,沒有一點驚喜。他說:“快回家,你爸一直在等你。”

  我回到家,看到父親躺在炕上,已經(jīng)換上了新衣服新鞋子,是母親一針一線納成的千層底的布鞋。母親和妹妹坐在一邊垂淚。我走到炕邊,看到父親閉著眼睛,眼眶深陷,臉頰消瘦。他已經(jīng)走了多時了。
  我放聲大哭。我奔波了幾千里,想見到父親最后一面,卻終于沒有見上。
  父親的眼睛突然睜開了,一動不動,嘴巴也張開了,但說不出一個字。過了幾分鐘,他的眼睛又閉上了,嘴巴也閉上了。
  母親說,父親一直在等著我,就等著我回來,后來實在等不到我回來,就走了。突然聽到我的哭聲,最后看了我一眼,然后才放心走了。
  過了一會兒,弟弟回來了,一身都是塵土,他和幾個親戚在地里“打墓”,也就是挖墳墓。弟弟一見我,淚流滿面。
  我問弟弟:“為什么不早點通知我回來?”
  弟弟說:“爸一直說你很忙,害怕耽誤你的工作。”
  父親在世的時候,每次我回家,父親都會叮嚀我說:“國家的事要緊,一定要把國家的事當回事,好好干。”以后,再也沒有人這樣對我說了。

  父親走的時候58歲。
116#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2:02:50 | 只看該作者
按照北方農(nóng)村的風俗,逝者在去世后的第三天安葬。
  那時候,家中已經(jīng)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沒有任何積蓄。我只帶回來1000元錢,妹妹和弟弟都沒有錢。怎么辦?
  伯父來了,伯父在家族中具有絕對的權(quán)威。
  伯父是名木匠,他一生任勞任怨,依靠一把斧子和一把刨子讓幾個弟弟娶上了妻子。所以,家族里的所有人都非常尊重伯父。
  沒有錢安葬父親,伯父對子侄們說:“工作了的,每人拿出100元;沒有工作的,每人拿出50元。”這樣,又湊了一千多元,才勉強安葬了父親。
  這次,我真切體會到了沒有錢的難處。我發(fā)誓,以后一定要賺很多錢,讓全家人生活幸福。

  那兩天,我和父親寸步不離,一直坐在父親的身邊,抱著父親的雙腳。父親入殮的時候,我一下子昏倒在地。
  我對逝去的父親感到深深的愧疚,而且這種愧疚永遠也不能彌補。父親患病的那幾年,是我生活最艱難的時刻。現(xiàn)在,生活好了,父親卻不在了。樹欲止而風不靜,子欲孝而父不在。人生最遺憾的事情,莫過于如此。
  安葬了父親后,家里變得非常冷靜,也顯得空了很多。往日,每次回家,都能聽到父親穿著布鞋的雙腳堅實地踩在院子里的聲音,聽見父親洪亮的說話聲,還有父親的咳嗽聲,而現(xiàn)在,還有以后,再也聽不見了。父親經(jīng)常坐的那張圈椅空了,那些父親使用了一輩子的鐵锨籠擔,也閑置在雜物間里,沒有人再會使用了。
  我們一家人,唯獨缺少了父親,坐在院子里,看到暮色漸漸降臨,房子的門窗,院子里的碌碡、架子車、刮板、犂耬耙耱……這些父親用了一輩子的農(nóng)具,也漸漸淹沒在夜色中。

  我們長時間坐著,誰也沒有說一句話,每個人心中都空落落的。后來,村莊變得異常寂靜,母親說:“睡去吧。”我們又無言地走回房間。
  安葬完父親的第三天,我就離開了。全家人都來到村口送我,坐在“驢子車”上,看著寒風中愈來愈遠的母親和妹妹、弟弟,我咬牙發(fā)誓,今生一定要讓他們生活幸福。
  后來,好像一下子突然長大的弟弟自己做主,把家中的土地承包出去,因為種地實在賺不到錢。他在我走后的當天,也去了縣城蹬三輪車。
  我回到了東莞,又開始做保安。但是,父親的離去讓我突然驚醒,我不能滿足于找到一個安穩(wěn)的工作,我應該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能夠賺到更多錢的工作。
  我不上班的時候,就去網(wǎng)吧,在網(wǎng)絡上四處投送簡歷。這是我唯一的推銷自己的方式。
  大約一個星期后,我接到了一個傳呼,是沿海一家報業(yè)集團打來的,通知我第二天去面試。
  我欣喜若狂。
  此后,我的人生駛?cè)肓丝燔嚨馈?/td>
117#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2:03:07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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